长廊悠悠,寂静无声。

    冬日的太阳,播撒着和煦的光亮,照在罗鱼的脸上暖洋洋。她开口打探道:“不知你家夫人,找我有何事?”

    引路的丫鬟笑道:“自是好事!我家夫人向来和睦,从不与人为难。罗姑娘且放宽心,日后是数不清的好日子!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罗鱼心中明了。看来确是楚环母亲无疑,说什么从不与人为难?难不成还会低了姿态,与她一个贫女笑相迎?不外乎是官面话罢了!

    这么想着,不知不觉入了内室。打开帘子,照面迎来一位贵妇人,她神态亲和,面庞圆润白净。

    既富态又和善。

    “这位就是罗姑娘吧,这般姿色,谁见了不欢喜?”

    说着话的工夫,吴氏将罗鱼引到炕上:“这是藩国进贡的香梨,一直放在冰窖里。这个时节,却也难得。”

    看吴氏的行事说话,似乎只是闲谈,其实大有深意。

    旁人看来,罗鱼出身卑贱,一旦入了富贵窝,怎能自持得住?今日是香梨,明日是珠钗,养大她的胃口,事情也就水到渠成。

    这种软刀子,更为致命!

    一想通这点,罗鱼立时改变策略。她一脸的欢喜,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道:“我能尝上一口吗?”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

    看着罗鱼大快朵颐,吴氏啖笑不语。

    她继续保持着笑意,唤丫鬟捧上一盘珠钗:“这些头饰样式过于新颖,与我戴到不合宜,你且看看,挑几个合心意的。”

    罗鱼擦擦嘴,略有腼腆地道:“这怎么合适?”

    可是眼睛像黏在珠钗上面,摆明很是心动。

    吴氏笑着与她推脱几番,见罗鱼收下后又提议道:“上京有一家酒楼,是府上的资产。我们且去打个牙祭?”

    “甚好甚好。”一罐罐的蜜糖灌下去,罗鱼看起来,像是美得找不到北。

    一副低俗又贪心的嘴脸。

    “快去给罗姑娘打扮梳洗。”

    吴氏又笑着加碗迷魂汤,等罗鱼被带出去后,她却是长叹一声:“也不知道环儿看上她哪一点。”

    身边的嬷嬷笑道:“这性子虽是低俗,可架不住这副好相貌。依奴的话,这是好事。此般心智,想来是笼不住环哥儿的心。到时府上再娶进一位得力的新妇,家宅定会十分安宁。”

    “也是。”吴氏一听,觉得是这个道理:“这般性子,就是想争宠也没那个脑子。倒也不怕日后言官,去参一个什么宠妾灭妻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
    这边说完私房话,只见罗鱼披着一麾翠绿色蜀锦披风,戴着套荷花样式的银头面。

    颇有几分素雅之气。

    连吴氏都被美得恍了神,还是嬷嬷暗里推了推,才又浮起笑意道:“快走吧,马车早就候在府门前。”

    到了善德酒楼,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。掌柜的捧着一堆账本,拿过来给吴氏过目。

    “这事情枯燥,你且去楼下散散。”

    看这架势,一时半会是理不了自己。罗鱼心中欢雀,来到大堂东看看西瞅瞅。上京四季分明,与西北人俗不同,到是有些新意。

    好巧不巧,赵梨今日与南阳县主约在此处。

    看着罗鱼一身珠玉,赵梨为拍县主的马屁,说起话来毫不客气:“早就听闻,这罗鱼被破身子做妾后,那是日日穿金带银,俗气得很!今日一见,果然是穷怕了。”

    “行了。”县主无心与她虚与委蛇,开门见山道:“我听说赵公子已然归家,可怎么还不去我府上提亲?”

    “这”赵梨面露难色,在李沁书灼灼的目光下,吞吞吐吐:“我哥他”

    正骑虎难下之际,赵梨眼尖地瞅见兄长。立时欢喜起来:“县主快看!我哥特来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哪儿?”李沁书心中咚咚跳,下意识整理起发髻。果然见到赵立,身姿卓然地杵在大堂里。

    她心中难掩的欢喜,提着裙摆下楼,却见赵立与罗鱼拉扯。

    “鱼妹妹,退亲之事我实属不知。只要我不点头,这亲事就退不得!”

    赵立看见罗鱼实在欢雀,天下之大,难以寻匿,纵使他有心也无力。可偏生巧了,今朝儿无意撞见。他说什么也不肯放手。

    “既是立下婚约,君子处世,当以信为重”

    “赵表哥,”罗鱼打断他,说起实心话:“你我并非同路人,你总是之乎者也的,我实在不爱这一套。既是无情,何不一拍两散?大家也都快活些。”

    这话重重地砸在赵立心上,他开始结巴起来:“我、我”

    他想说,他中意罗鱼。

    可直到罗鱼离去,他也未说出口。为什么?因为在他的行为准则里,未成婚却表达爱意,不亚于私相授受。

    是为不齿。

    其实罗鱼不是讨厌他的之乎者也,是讨厌他活在条条框框里。

    一种压面而来的窒息感。

    他心里是清楚的。

    李沁书恨得咬牙切齿,赵梨追上来后,被她一把推开:“我堂堂南阳县主,何曾受过此等夹板气?”

    说完伸手索要:“请帖还来!”

    赵梨捏着马球会的邀帖,死死不肯放手。

    李沁书干脆一把扯碎,冷哼一声离去。

    赵梨气得满眼含泪,捶打兄长:“都怪你!误了我的前程!”

    眼见一个两个的气走,吴氏立在二层楼上,慢悠悠道:“果然是西北王罗冲之女。”

    “既是如此,夫人作何打算?”

    “府上的那个什么罗昭,想来另有身份。我就说楚长明怎的如此反常,这罗昭,必定来历不凡。”

    “大房掐着消息,若不是夫人您心思活络”

    “行了,”吴氏摆手道:“大房那处的几个暗桩,该活动活动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吴氏突然记起一事,有些犹疑道:“当今圣上的名讳,是否为昭?”

    嬷嬷神色一变:“正是!”

    “怪不得,”吴氏心中突兀,“也只有圣上,才能使得楚长明如此恭维做小。”

    “可环哥儿还与圣罗公子起了波折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,圣上若要怪罪,也等不到此时。”

    她耳语一番后,嬷嬷点头领命。

    看嬷嬷走远,吴氏长叹一声,大房一直压着二房,头顶着爵位。若只是如此,倒也作罢,可是大房总提防着他们,使得二房活得畏手畏脚。

    直到从环哥儿出世,这种表面的平和终于被打破。或者说,是从环哥儿展露出傲人的天资后,大房终于坐不住,使计弄得二房老爷郁郁而终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吴氏下了铁令,在人前楚环必须骄纵,如此终于保得儿子一条性命。

    “兰郎,天赐时机,我不会让你白白死的。”

    “阿母,”楚环不知何时来此,见母亲悲伤落泪,他心头几分难受:“世人都知,如今严党把持朝堂。当今圣上孤苦无依,何来的胜算?”

    “依附严党不过是锦上添花,助力圣上则是雪中送炭。我们二房势弱,想要压过大房,只能放手一博。”

    其实楚环哪里又不清楚?只是这事,稍有差池全家送命。他与母亲相依,总希望阿母晚年安康安定。

    “阿母既是下定注意,做儿子的怎能不依?如今大房卖乖在前,我们也不能落之其后。不如借着赔罪之意,表明立场。”

    “我儿想的妥当。”吴氏深感欣慰,又想起一事,嘱咐道:“这罗鱼怕不是圣上的红颜知己,你与她走远些。”

    “是,儿子省的。”

    楚环嘴上如此说着,眼睛里却开始闪烁。吴氏无奈一叹,都说情难自已,真到了那个份上,谁又能说得定呢?

    这边罗鱼回到逸轩院中,说起善德酒楼的菜价,颇有几分唏嘘。

    李昭闻言,放下书笑道:“既是这般艳羡,我且领你去吃一遭。”

    “开何玩笑?也不看看多少存银。”罗鱼连连摇头,关上门后拿出木匣,细数起存银来:“三两、五两”

    李昭靠坐在躺椅上,看着罗鱼数着家底,他的目光越发柔和。

    “闲敲棋子落灯花”,此情此景,倒也有一份应景的惬意悠然。

    “对了!”罗鱼突然一拍脑袋带:“我听府上下人说,过几日淮南王的母亲大寿,你我免不了随份子。可”

    看着手中可怜的存银,罗鱼立时拍板:“我们且速速离去,三十六计,走为上策。”

    见罗鱼苦着的小脸,搂紧木匣,李昭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:“不必忧心,且听我一言。昨晚我梦见财星高照,今日必有银钱进账。”

    “就会拿话哄我。你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,只见吴氏身边的嬷嬷挂着笑意,给李昭行礼:“这是我家夫人的赔罪,还望您笑纳。”

    “放这吧。”

    见李昭接纳,嬷嬷松口气,满面春风地走了。

    嬷嬷走后,罗鱼看着手中这五百两银票,一时恍惚不已:“怎么还上赶着送钱?看这架势,你要是不接,她还睡不了安稳觉?”

    正说着,罗鱼突然脸色一白:“阿兄,你不会是……把我卖了?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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